Wednesday, January 4, 2012

宇宙的精灵 #22.2




又一场科学革命?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儿。二十世纪初的那场革命前,天空还飘着“两朵乌云”。现在呢,看天空,日朗云白,看大地,河清海晏。没有作为革命前兆的实验反常,广义相对论和基本粒子标准模型把天上和地下的事都说得清清楚楚。因此威滕说超弦革命在二十世纪爆发纯属偶然。还是那个统一梦闹的,物理学家们都记住了爱因斯坦的那一声叹息:“至今还没有可能用一个同样无所不包的统一概念,来代替牛顿的关于宇宙的统一概念。”

相对论可以提纲主演“统一概念”的演员是“四维时空”。我们曾经领略过他在广袤宇宙的精彩表演,特别是对牛顿万有引力的现代诠释。但四维时空一旦把触角伸到普朗克长度的极小空间,马上会被鼎沸的量子涨落冲得支离破碎。广义相对论时空是连续平滑的优美曲线,有序而必然;量子涨落场则分立而无序,在这里甚至无法区分前后左右上下、乃至时间的过去和未来。一言以蔽之——广义相对论在量子尺度失效。量子力学的实力演员当然是“量子”,她在微观世界的绝技已经让我们神魂颠倒,但是她也有致命的“阿喀琉斯之踵”——量子方程不能自然的导出动态的时空结构,标准模型不包括引力作用正由于这个难言之隐。克莱因曾经做过广义相对论和量子力学相容性的证明,这个天才的预见为以后的量子场论的巨大成功所验证。但是在物理学家稚童般的追根溯源之下,发现极限条件下二者还是水火不容的——广义相对论进不去量子涨落场,量子力学出不了牛顿时空。

相对论与量子力学的不相容性最突出的表现就是“无穷大灾难”。我们在“二次紫外灾难”已经看到了电磁相互作用所遭遇的无穷大,多阶近似质量、能量和电荷会趋于无穷大。所幸费曼等人找到了“重正化”的方法,像被抄家的小偷手忙脚乱地把赃物藏在被窝下,重正化把无穷大藏匿在涨落云后,归咎于“裸电子”,而用“手动”的方式以观测数据重新定义电子的质量和电荷。弱力作用和强力作用也同样遇到同样的紫外灾难,解决方法也同样是重正化。这个方法之丑陋(非自然导出)岂不说,到引力作用,重正化也不灵。我们已经见到了,在时空奇点处,质量和引力无穷大,一切物理规律失效。

逻辑上,在相对论时空概念和量子概念的背后还需要一个更基本的“统一概念”,而把之前的两个“基本概念”当作衍生物逻辑地导出,犹如把“基本粒子”——核子当作夸克的复合物,才有希望圆“万物之理”的千年梦。于是,“超弦”(superstring)来到世间。

天生丽质的弦姑娘一出场,就让我们感觉到她有亲和相对论和量子力学这对冤家的底蕴。量子力学的基本成员都是些自视0维(无维度)的点,一副淡泊时空的轻慢,反正时空舞台是与生俱来的,犹有富二代的天生优越感,不屑操心为自己打拼一个建功立业的平台。弦姑娘就踏实得多。她是一维的弦,好歹有个长度,与时空坐标不是那么格格不入。但也别往爱因斯坦时空气势恢弘的模样去想,作为新宇宙观的“原子”,她甚至需要一个比量子更小的量度。量子力学的基本常数是h(精确地说是h上加一杠的“约化普朗克常数”,即h/2π,但打不出这个符号)是一个很微小的数;而相对论依赖的两个常数——光速c和引力常数GG也是一个同样微小的量,组合这三个常数(√ ̄hG/c^3),就是弦论引入的一个全新的自然常数——“普朗克长度”((Lp),这是一个10^33厘米数量级的量,而一个原子核的线度约为10^13厘米,二者相差了整整20个数量级,可见普朗克长度之短。

一般认为,一根超弦的长度就是一个普朗克长度,但同时,这个长度也是弦的长度被分割的一个极限。有朋友可能又会从技术的角度来思考这个问题,将来提高了的技术会不会超越这个极限?我们还是站在观察者的角度想问题。这个极限,实际上是一个观测极限,能看到多短的弦,取决于我们有多犀利的“眼”,即有多大的能量,更具体一点:我们有多短波长的光。不断增强的能量,波长愈来愈短的光,固然可以使我们能看到愈来愈短的弦。然而,弦姑娘的特质就表现出来了——她有长度伴随着她就有延展性,当强大的能量探测到她小于普朗克长度的“短处”时,这强大的能量就成为她身段“长高”的营养,一直高到Lp,总之不会让你看到比这个高度矮的模样。(提醒一下,更准确全面地说,还有一个“时间量子”和综合性的“时空量子”(参看第二十章第五节),这里为了叙述的简单性只拿“长度”说事。)

弦姑娘比点粒子优越的先天本质就表现出来了——她自身内禀着空间属性,推广一点,内禀着时空属性。这就将微观物理(量子力学)融合进入宏观物理(相对论)的范式——时空不是外于物质和运动的空形式,而是物质内禀属性在运动中的呈现。超弦概念实现了物质和时空的融合,第一个惊人之举就是揭示了能量量子化的奥秘。量子概念陈述了一个反经典的现象——能量流不是连续的,而是以能量包的形式一份一份的,但不能说出其所以然。现在超弦概念告诉我们,时空也是量子化的,能量只能在量子化的“时空包”里存续和转移,自然就是分立间断的,只能以能量包的方式被吸收和释放。同时,广义相对论的失效处也被弦姑娘的纤手“抹平”了,没有0时空的奇点,无穷大的发散项就被时空量子给吸收掉了。

其实无论是“点”还是“弦”,都是构造物理实在的理论模型(别太直观了),但基本概念差之毫厘,产生的效果就谬之千里。弦姑娘的本事还大着呢。

与“终极理论”的理想图式相比,标准模型还有不少问题。基本粒子足有61个之多,不符合科学的简单美,难道它们不能有一个共同的“始基”吗?这些粒子还有着不同的甚至是天壤之别的参数。同样是夸克,顶夸克的质量是上夸克的40000万倍,同样是电子,τ子比电子重3500倍。这些差别悬殊的数值,都是“手工”填上去的,即根据观测数据来确定的。回看图21.9,这种“手填”的参数有十几个之多。这类“手填”的数也叫“常数”,而所谓“常数”就是不讲道理的数,就是这样,没有什么为什么。每一个常数都是一个上帝的秘密。急歌王张帝的歌里唱到:“爸爸多了妈妈有问题”,物理学里“常数多了物理学家有问题”。一个理想的模型,不说逻辑地推导出全部参数,至少也该推出一部分呀,就是别把所有的参数都当常数了。一个常数就是一个上帝的秘密,秘密多了就只能说物理学家无能了。

以前听过一个故事:一位小提琴手琴艺超群,可每次演奏后听众都交口称赞:“这小提琴好!这小提琴好!”琴手不免恼怒:“感情这动听的琴声没我什么事?”下次演出,一上台他“啪”地就把琴给砸了,拆下一根弦固定在长统皮靴上,琴声动听依旧。哈哈!有点夸张。但音乐千变万化,也是由有限的单调组成的,而产生这些声调,一根琴弦足矣。超弦理论要说的是,宇宙虽然浩瀚,但也是有由有限种基本粒子组成的,而不同的基本粒子,不过是同一根“超弦”的不同的振动模式,跟不同的声调是琴弦的不同共振模式一个道理。

图22.1 琴弦产生不同的共振模式,共同点是振动的波长一定是弦长的整数等分,即是量子化的。

跟一根琴弦可以弹奏出不同的声调一样,一根超弦可以推演出基本粒子的不同能量(质量)和力荷(电荷、味荷和色荷),这些不同的参数,与超弦的不同振动模式对应。图22.2是几种振动模式,上边的一个振动频率最低,下边一个频率最高,朋友们的知识已经足以判断,频率高的对应于质量大的粒子,而频率低的对应于质量小的粒子。在弦论中,能量还正比于振幅,相当于我们拨动琴弦的力越大,琴声就越响。当振幅小到几乎听不到时,那就是无质量的玻色子,如光子和引力子。


图22.2 弦理论中的闭合线圈的振动模式,从上到下频率依次递增,表征粒子能量依次递增。

当然这里讲的只是忽略了许多细节的原理,实际建构的难度超出我们最强悍的想像力,但这个原理给我们描绘了一幅令人热血沸腾的光辉前景:从一个“始基”出发,我们不仅可以得到所有的物质粒子(费米子),还可以得到所有的力的粒子(玻色子),这已经超越了有史以来最丰富的想像力,这不仅是以住的宇宙物质的统一,在超弦的概念下,物质、运动、时空和力,开天辟地第一次实现了大统一,既超越了牛顿,也超越了爱因斯坦。用一根弦,我们将演奏出宇宙最雄浑的交响曲,超弦理论很有希望成为物理学家梦寐以求的万物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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