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June 19, 2012
屈陆民:傅高义——一个披着羊皮的独裁崇拜者
一个美国人和一个苏联人谈话。 美国人:我敢在白宫外面大喊,里根下台,你敢吗?
苏联人:有什么不敢的?
说完,苏联人走到克里姆林宫外,大喊:里根下台!
——前苏联笑话
这个标题是今年3月27日我拿到傅高义那本“巨作”时想到的,后来听说香港中文大学将在今年4月推出中文版,便搁置至今。
该作头年出版后,我是先读到诸多书评,特别是方先生的文章,由此得知这是部歌功颂德之作,也就倒了胃口。
很多人信奉这样一种观点,毛太祖之所以专制,与其仅仅接受了中华故纸堆“文明”、也就是如今被吹捧为所谓“国学”的东西大有关系,特别是未曾接受过西洋文化熏陶。这种观点非常流行,以致哈佛大学的汉学家麦克法夸尔在09年给赵先生回忆录撰写序言时都流露了出来,即所有的一切并非人自身的原因,而是认识局限性。由这种观点延伸开去,人们想当然地以为,生活在西方世界以及美国那种氛围中的人必定与生活在悠久东方专制传统中的人全然不同。实际上,这种想法大错特错,比如傅高义这位哈佛的“大儒”及其笔下那位他称颂备至的、少年就在平等博爱思想发源地生活5年之久的人物;还有清华那位回来之前就在普林斯顿校刊大放厥词、回来后开党课的标兵,或许他认为社会科学无须自然科学那样的实验证明即可判定结果。
我本一直对人物传记之类的作品了无兴趣,因为一个作者如果不恪守中立,那么其笔下的言辞字句也就与广告宣传无异。你打开傅高义的作品,明显就是这么一种感觉,按照以往的灌输教育说法,就是爱憎分明。西方社会以及美国不乏左派分子,因为追求社会公正进步是人类、特别是文明人的自然取向。如果过去信息不畅,以至于西方左派分子感觉与中国有一种天然血缘关系,那么如今完全不应该出现这种意淫,因为源自法国大革命这种左右二分法到了中国早就南辕北辙了。
傅高义在第一章就谈及书中主角认为,所有灾难性后果均非毛之过,制度使然也;然而,这个制度改过来么,傅高义就视而不见了,他热衷于鼓吹的是笔下那位主角的非凡个人能力、权势等等,至于其他则可以全然忽略不计。正如方先生所言,傅高义这本书自始至终未曾提及人权2字,但资料不少,如果撇去其明显不客观、不中立的取向,倒是可以作为资料参考索引。比如,80年代初期被枪毙的电影《苦恋》书中亦有提及,那部影片因为立场有问题而无法与公众见面;实际上就那么一句关键语,49年后回到新中国的海归画家在受尽磨难后苦劝儿子不要出洋,要爱国,儿子回了一句:你爱这个国家,可这个国家爱你吗?与此相对应的倒是有个80年代真实故事。当时被党国捧为三大青年导师之一的曲啸去美巡回演讲,有位向来亲共的台湾华侨也去捧场。曲被宣传为80年代初的爱国片《牧马人》主角原形,演讲完自己的苦难史后曲导师照着以往的套路话锋一转说:“党就是妈妈,妈妈打错了孩子,孩子是不会也不应该记仇的。”结果那位对蒋氏独裁恨之入骨的台湾华侨再也坐不住了,他怒斥道:“——什么党是亲娘,可如此长期地打自己的孩子,那还是亲娘吗?比后娘都残忍,还有什么资格要求被虐待的孩子忠诚于她?母亲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在任何文明国家都是非法的,都要受到法律制裁的。”这位叫汪荣祖的历史学教授如今已经回台湾执教。更加讽刺的是,撰写《曲啸在美国遭遇滑铁卢记实》一文名为润涛阎的当年留学生——实际应为润涛?阎——一边笑汪教授“偏见比无知离真理更远”,一边叙说在演讲头天晚上应曲啸之请,搜肠刮肚找出的美国不如中国的例子:从肯尼迪家族谈美国的世袭制,从俩矿工之死谈美国矿难,从保姆受到性侵犯谈第二个老婆以及多妻制,而这些美国的糜烂现象在我们社会主义中国绝不可能发生。阎先生的老道分析连曲大师也连连称是,遗憾的是全都很快被证伪:始祖马克思就拿女仆当第二个老婆使用,而“二奶、三奶、四奶------”早就成了“国学”里的标准配置,实际上也就是把故纸堆文明里的东西换了个时髦字号;黑砖窑、裸官、红二代亦为中国特色里的固有填充物。润涛阎包饺子时讲的两个案例,大学校长随意解雇员工而被判败诉,市民因下河游泳被玻璃划伤状告州政府赢得120万美元赔偿,才是真真正正不可能发生的。前后汇总,恰好论证了本人多年前所得出的结论:好的一点儿没学到,坏的则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实际上跟人家没关系,全都是自己发明创造出来的,真正拥有自主知识产权,不像高铁。
为了增加一些轶事以便为这部厚重的作品提高趣味性,傅高义还搜寻到作品主人公南巡时瞧见自己的语录被树立街头,言称侵犯了其知识产权;如果那算是笑谈的话,接下来抱怨祖宗的所谓四大发明被外国人免费使用,就堪称胡扯了。顺带要说的是,《著作权法》直到其南巡前刚刚施行,而其女随后一度因为自己伟大父亲的传记被盗版而亲自喊叫捉拿。我没有看那部流行作品,不过相信人家的知识产权才算得上是知识产权,自然会有上下左右党内党外人民政府保驾护航。事实上根本用不着那样,书商不也是义务宣传你那位伟大的父亲么!遗憾的是,即便傅高义谈及到这个似是而非的轶事,仍旧未曾记得在最后那章成就列表中谈谈他所谓的transformation,仍旧是把中国从“人治”transform到了“人治”。实际上,这位所做的一切,他那位莫斯科中山大学的同学小蒋早在50年代就开启了,他也就是照猫画虎而已。可笑的是,头些日子,北大那个张维迎还在发问:傻子瓜子创办人有那位大人发令得救,吴英这个“企业家”谁来救命?这就是改革开放30余年后的结果。
记得80年代初的《世界之窗》登过一篇“94个小希特勒”的故事,文中叙述了纳粹党徒为了复活第三帝国,早已将他们元首复制了94个——不是传统的受孕——安排到各地,辅之以与其元首一样的成长环境。从傅高义的行为可以看出,他应该也崇拜希特勒,因为按照他的逻辑,希特勒让德意志民族摆脱了一战的耻辱,建立了第三帝国,举办了奥运会,科技发达,等等无数成就,理应名垂青史。如果说希特勒壮志未酬身先死无法让傅高义折服,那么斯大林可以令其匍匐在地了吧?如果斯大林死后名声污损,那么毛太祖必然是其心中偶像。奇怪的是,傅高义给国际公认的“三巨头”谁都不写传记,单将媚眼抛老四。或许这位犹太人的商业嗅觉高度发达,知道毛在英文世界早已盖棺论定,没什么市场潜力可挖。
4月10日,《南风窗》又发傅高义长文,傅高义在文章最后谈及合法性问题。我很纳闷的是,傅高义连这种无须进修哈佛肯尼迪学院课程便可知道的基本常识,竟然也胡言乱语。君权神授是古代帝王为了让子民臣服,捏造出其权力来源乃上苍赐予的“合法性”;而欧洲文艺复兴运动以及启蒙运动催生出的现代思想,英国光荣革命、法国大革命之后对于君权的限制,这位所谓的哈佛大学教授似乎全都没听说过,难道他也跟毛太祖一样一直陷身在所谓中华文明的故纸堆里?不知道大西洋那边的历史,至少应该知道发生在哈佛边儿上的历史吧?No Taxation Without Representation(无代表权不纳税),这是对美国史最基本的常识。按照在美教授历史的程映红先生所言,虽然美国学生对开国史一脸茫然,无法高谈阔论——就像傅高义动辄千言万语七八百页,这是我的旁白——但一句“无代表权需纳税即暴政”让他惊讶不已、拍案叫绝。或许傅高义接受的所谓文明,仅仅是The end justifies the means(只要能达到目的,就可以采取任何手段)这种马基雅维利主义里的精华,后者就主张军队是权力基础,而君主需要的是残酷。
我没有一一细看这部巨作,因为感觉就像是在阅读早已摆脱掉的以往政治学习资料,有股腐尸般的味道,不过仍旧发现了一个堪称重大的史实问题:傅高义在书中称,那天晚上军队先用橡胶子弹和催泪弹,最后被逼无奈方真枪实弹;而且还夹叙夹议道,那些士兵因其军长抗命不遵而格外卖命,由此以表忠心。我不知道傅高义从哪儿弄来的这些东西,他对此并未注明来源,或许是傅高义的想象力,抑或他让联邦快递专机送达的。从《华盛顿邮报》前驻京记者约翰?庞弗雷特的文章可以看出,傅高义对自己心目中的偶像受到西方世界以及他本土媒体抨击颇为不满,愤愤不平道:前有台湾二二八,后有韩国光州事件,为何单对中国纠缠不放?还好,这位哈佛教授没把《汤姆叔叔的小屋》搬出来,拿希特勒灭绝犹太人作为基准。
虽然傅高义的这部著作迟至2011年9月方上市叫卖,不过路演却早已开始,至少本人知道他在当年伊始就接受新加坡记者采访。2011年1月23日,新加坡《联合早报》发表了题为“专访哈佛大学教授傅高义,他帮美国人了解亚洲”的长篇报道,文章中间谈及所谓“四个现代化”,言称华及其他人也想改革开放,但只有他偶像有能力做到。只是不知道傅高义知不知道第五个现代化让他的偶像很是纠结于心,不改革开放已经无路可走了,人民用脚投票,宣传靠不住,子弹堵不住《大逃港》的事实。这位所谓的教授为其偶像不惜进行想象中的PS完美化,比如他代替偶像说:“------他的确是佩服新加坡的改变的,(除了新加坡的)秩序,我估计他也考虑法律的事情。新加坡的法律比中国大陆要好得多,还有反腐败,他肯定也考虑了。但估计他当时最关注的是改革开放的经济发展。”他当然没听说过经济学鼻祖亚当?斯密的话:市场经济中,政府唯一的重要职能就是提供“法律和秩序”。试问没有规则,游戏如何玩法?只有纸面上的文字规则,我的马走日,你的炮横冲直撞,这种游戏跟丛林法则有何分别?
新加坡的李资政算得上其知交,英雄惜英雄,也难怪,两者都是强权人物。采访最后,傅高义谈到了他偶像通过李资政与小蒋联络,对方并无回音。他充当偶像肚子里蛔虫分析道:“------他估计几年之内可以解决台湾问题,因为要是美国军队退了以后,台湾与美国没有条约,台湾只有一个做法,就是和中国统一。------但是1979年出来了台湾关系法,妨碍了他的工作,所以他很生气,后来蒋经国去世,他担心情况太乱,而且也明白,台湾人不一定想跟大陆合作。”小蒋是1988年1月13日去世的,他走之前台湾党禁、报禁取消。反观傅高义笔下的那位到莫斯科打了一转、跟小蒋实际上也就同过不到一年的同学,在这期间都在干些什么?
后记
*头年伊始傅高义叫卖时,本人正在批驳一个假冒的、甘心为西南红都当戈培尔的《纽约时报》前总编,由此可见并非挂着羊头的都在卖羊肉。
*傅高义号称花10年之功方成就了这么浩繁卷帙。本人头几天刚读完他邻居两位经济学家埋首达15年之久后发布的Why Nations Fail(为何有的国家会失败?),并打算翻译成中文介绍给大家。傅先生不妨也找一本看看,或者溜达过去讨教一番,尽管你80有余,人家没必要像《联合早报》助理总编辑那样登门拜访你。
*傅高义意欲帮助美国人了解亚洲,从其字里行间看到的全是对强权的顶礼膜拜,可以看出他实际上介绍的是亚洲人就像民权运动之前的美国黑人一样,没资格享受权利。这个国家的诡辩论者,也常常把这个当做借口,指责美国的民主自由全是假的,因为直到60年代后黑人方享有权利;他们倒不说原始社会时连权利概念都没有。我曾经做过一个比喻,这些强权的赞美着,仿佛穿上新衣的皇帝对着那个说他没穿衣服的小孩一本正经道:你的衣服款式不好,面料不好,颜色不好------
*润涛阎在他那篇文章最后,提到了其老家一位枪林弹雨生死线闯荡过来的县长,在文革挨斗中自杀了。于是乎,这位老兄就信马由缰胡扯“温水煮青蛙”的原理。那位县长以及诸多人士之所以早年投奔并坚持到底,是因为他们中了想象中主义之美好的毒害,等到那种理想被现实粉碎后,精神支柱便轰然倒塌。唯有能参透双重思想乃至多重思想的人,方能坚持下去,而《1984》里的温斯顿?斯密斯就无法忍受。文革之风非那十年才始创,而是弥漫于1921年迄今不止,甚至可以上溯到10月革命的那声炮响。
*1999年,“依法治国,建设法治国家”揉到了49年后的第四部《宪法》里。到底是“依法治国”还是“法治国家”?因为后者必然包含前者,前者未必等同于后者。甚至不乏所谓的法学家也根本弄不清,在流行夹杂洋文的潮流中经常弄个rule by law点缀,如同三闾大学的高校长那样,让外国人也知道我们是法治国家,rule by law,you see?不过这个所谓的rulebylaw早在2350年前商鞅就开展了,移木立信的故事被四处传扬;可如今这个二分之一万年文明的国度里连基本的礼义廉耻都不要了,我有组织做后盾就无往而不胜。辞藻再好听也没用,重要的是“观其行”而非仅仅“听其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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