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December 7, 2011

宇宙的精灵 #3.4



不知波尔有没有找风水师算日子,总之结婚吉日定在1912年的81日,波尔夫妻经历了我们时代无法想像的苦难,恩爱了一生。本打算旅游去挪威度蜜月,但波尔惦记着在曼彻斯特写的一篇关于α粒子的论文,于是改道去了英格兰。卢瑟福夫妇热情地接待了这对新婚小俩口,留下了两对夫妻其乐融融的合影。

关于原子模型的探索依然在黑暗中挣扎,思绪万千织成密不透气的雾霭,混混沌沌,恍恍惚惚,仿佛有光,趋之却不得其妙,似乎有路,转弯又歧途万千,无边的山穷水复,何处寻觅柳暗花明?直到19132月,波尔的同窗好友汉森不经意地说了一句:“你该注意一下巴尔末的研究成果。”

巴尔末(Balmer)是瑞士的一个数学老师,他信仰宇宙被一种“统一的和谐”所统治,他的人生目标就是寻找这种和谐关系的数学表达式,直到耳顺之年他才完成了一件名垂青史的工作(当然还要靠波尔实现意义的升华)。当时科学家把不同的气体弄进玻璃管,然后对管子放电,发现会激发起不同颜色光线,纪录一种气体发出的各种光的光谱就是它的“谱系”。正如每一首歌都有一个歌谱,每一种物质的谱系就是它的识别系统,就像超市里各种商品的条形码。实际上,我们现在的宇宙观察,就是靠着这种谱系来判定天体含有什么物质。大部分元素的谱系都很复杂,但有一共同点:每一个谱系的各个谱线之间都间断的,而不是连续的,这首歌不能“123456”这样唱下去,而是这首“135”,那首“246”。(图3.5


这是元素氢(H)、氦(He)和汞(Hg)的光谱,亮线就是谱线,标度是以纳米为单位的波长,多像条形码呀,每种元素的光谱都是独一无二的。
相比之下,氢的谱系是最简单的,咱们就从最简单的开始。1885年,60岁的巴尔末弄到了别人测定的氢的四条光谱的频率数据,琢磨它们之间的关系——第一个音发“1”,第二个音该发什么?结果得出一个“巴尔末公式”:

λ=364.5n2/(n2-4)

(λ——波长,n——正整数,取3456

波尔后来说:“我一看到巴尔末公式,就一切都明白了!”你明白了吗?反正我没明白。要不人家怎么是伟大的波尔呢?看看人家波尔是怎么“明白”的吧——

我们现在有一个氢原子,它由一个带正电原子核和一个带负电的电子构成,电子像行星一样绕着原子核作圆周运动,自然它需要有能量,这个能量就是脱离原子核的离心力,与核正电和电子负电之间的吸引力(异性相吸)平衡。

我们先用经典电动力学来解释它的运动方式吧。当电子从外部吸收到能量(管子里放电),它就会越跑越快(离心力越来越大),圈子就越转越大(当然也不能无限大,大到一定程度,强悍的电子就会脱离原子核,我们就会得到一个带正电的裸氢原子核,就是氢离子)。而当没有外部的能量补充,电子就会越跑越慢,能量一点点的减少。记住喽,能量是守恒的,上帝不会贪污那减少的能量,而是让它转化为光向外辐射,从而被我们观察到。有了!能量增加的过程相当于我们乘电梯从底楼升上高楼,势能连续地增加;辐射的过程相当于我们乘电梯从高楼降到底楼,势能连续地减少,连续减少的势能应该转化为连续变化的辐射。也就是说,波长λ应该可以取任何值,巴尔末公式中的n应该可以取任何自然数,我在小数点后面写上一百位、一千位、一万位都是合法的。但是不行!巴尔末,不,上帝,只规定了有限的几个正整数!为什么捏?

哼、哼、哼!波尔幸灾乐祸地从皮包里拿一套预先准备好的方案——经典物理不灵了吧?来看我的。电子的能量是量子化的,e=hv嘛。能量的吸收和辐射都是一份一份的,每份都必须是hv的整数倍——nhv。楼?好,我们就拿楼来打比喻。电子绕核轨道只能是有限多个圆圈,就像一栋楼层只能是有限的。比如氢大厦总共有5层,n=1、2、3、4、5。也就是一栋6层高的楼。因为我们这是英式的说法,我们中国人说的1楼是grand floor(地层),那是原子核,是严禁电子到达的。电子能入住的最低一层楼是1楼(相当于我们说的二楼了),叫“基态”,也就是电子最小的一种能量态,再小是不允许的。每一层的楼面都代表一个能量态,叫“定态”,每个定态的能量值都是固定的,不能多一分也不能少一寸。楼层越高能量就越大。

现在我把各层楼的楼高(能量)标出来。尽管是比喻,我试图使各轨道间的能量差通过高差的方式大约地反映出来——

1楼——13米,2楼——23米,3楼——24.5米,4楼——25.3米,5楼——25.8米

(层数不是精确值,但再高几层那能量可能就高到足以让电子飞离原子核了)

这楼挺奇怪哈?各层楼的层高都不一样。甭问为什么,接受下来就是了。

还有更奇怪的等着你呢!电子只能躺在每层楼的楼面上。住1楼的电子说我垫个床垫,躺13.2米高行不行?不行,只能13米!从13米到23米中间这一段高度根本就不存在!不——存——在——!一定要接受这个事实,否则我就没法往下讲啦。

再说电子怎么上下楼,就是电子的“变轨”。我们这幢电子大厦既没有步梯,也没有电梯,上下楼只能以“跃迁”的方式进行。1楼和2楼有10米的高差,假设需要10的能量。当呆在1楼的电子吸收在10的能量的瞬间,它便在1楼消失,同时在2楼出现,它就从1楼跃迁到了2楼。记住,“瞬间”不是很短的时间,而是没有间隔的时间,绝对的同时。当然也可能是吸收到12.6的能量,跃迁到5楼。这是吸收能量从低能级向高能级跃迁,只要能量的份量合适,可以跃迁到任何一层楼。反过来,从高到低的过程就是一辐射过程,同样以瞬间跃迁的方式发生。这不是刘谦的硬币穿玻璃的魔术,绝对没有“第二枚硬币”。大家可以简单算一算,假如电子大厦总共有5楼,向上的跃迁方式有10种(从1楼到2楼,从1楼到3楼……,从2楼到3楼,从2楼到4楼……如此等等);同样,向下的跃迁也有10种。

大家发现没有,由于各层楼的楼高,也就是能量差是不同的,所以每一种向上的跃迁所需要的能量是不同的。从基态的1楼到2楼需要的能量是10,从4楼到5楼就只需要0.5。大能量是什么呀?对,就是高频光,紫外光。所以我们要要避免紫外光爆晒,因为它会激发我们的电子跃迁。可见光因为频率低、能量小,对电子不起作用,所以对人体没有伤害。这也是可见光容易穿透空气而紫外光不易穿透的原因,因为低能的可见光对处于基态的电子不起作用,所以不被吸收,紫外光则大部分都被大气层吸收掉了,否则我们就活不成。注意,电子的嘴是很刁的,要正正合适。你说有一份11的能量吃不吃?不吃!要么你低到10,我从1楼跃到2楼,要么你就高到11.5,我从1楼跃到3楼。

一般来说,电子会倾向于辐射能量从上往下跃迁,但到了1楼,它就低无可低,就稳定在了这个“基态”。在我们这个例子中,向下的跃迁有10种方式,就意味着会辐射出10种频率的光,从2楼迁到1楼,就辐射出紫外光(能量大),从5楼到4楼,可能就是红外光(能量小)……这就是巴尔末看到的谱系。记住喽,我这里说的都不是精确数,实际上氢的谱系远不止10条谱线。(图P3.6



 氢元素电子向下跃迁示意图。每个能级(轨道)的标度是电子伏,可以看出,越往高,相邻能级的能量差就越小,意味着辐射光子的能量小,即频率低,波长长。


        现在波尔的思路就很清晰了。光谱反映的并不是电子自身的能量状态,而是反映电子跃迁的能量差。因为电子的能量是量子化的,所以电子运动的轨道是有限的。在每一条轨道上运行的电子都处于“定态”,既不吸收也不辐射。电子的自然倾向是辐射能量向低轨道跃迁,一直跃迁到最稳定的基态。在基态的电子就不会再有辐射。受外来能量的激发,电子会从低轨道跃迁到高轨道,但自然倾 总会让它又回到低层。哪怕是高能量把电子激离了原子核,带正电的核子(离子)也会想办法俘获电子恢复原子原貌。天不变,道亦不变;原子核不变,原子亦不变。原子的稳定性问题终于解决喽!呕耶!

        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呐。从接触到巴尔末公式起不到一个月时间,波尔就写出论文《论原子和分子的构造》,于1913年3月6日寄给卢瑟福。卢教授并不很能理解和接受波尔的观点,但还是想办法让它发表。不过老卢希望能把论文搞短些,小波不乐意,于是装聋作哑,直到老卢再一次去信问道:“我想你不会反对我根据自己的判断删除任何我认为不必要的东西吧?”波尔跟爱因斯坦性格相反,他的“移情能力”很好,很乐意调整自己去顺应别人;不过骨子里其实也犟得很。他马上回复,表示即刻赴曼彻斯特跟教授“共同奋斗”把论文改出来。卢教授这下算是见识这个“谦和”的学生了,整个修改过程波尔是不断变着花样地字句必较,结果只作了很少的字面改动。论文最终在7月号的英国《哲学杂志》上发表。紧接着小波又写了《单原子核体系》和《多原子核体系》二篇,发表在同年的同一本杂志上。这就是“伟大的三部曲”。继J.J.汤姆逊的“葡萄干布丁模型”和卢瑟福的“行星模型”之后,第三个原子模型——“量子化模型”诞生了。(图3.7)


图3.7 波尔的原子模型跟卢瑟福的是一样的,区别仅在于,前者不能像后面那样无级变轨,而只能跃迁变轨。

这第三个模型的命运又将如何呢?天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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